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龍骨刀(7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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龍骨刀(7)

“唔, 你醒了?”莫枕眠側頭看向邊遲月,見他面色略微陰沈,好奇地發問道。

邊遲月頷首, 立即與莫枕眠同調了記憶。

動作放緩幾拍,莫枕眠默默地消化了這段記憶,蹙著眉沈吟片刻,在心裏默默地碎碎念:「……我不喜歡那個不語。」

「他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, 懷著極端而扭曲的“正義感”,自己鉆進死胡同走不出來也就罷了, 還偏偏將災難帶給更多人。明明染上了一身罪孽, 他卻還有臉站在高臺上宣揚錯誤的思想。」

「而且, 他那個想法, 有沒有點像“只要所有人死了, 這個世界就不存在壞人”?」莫枕眠吐槽。

邊遲月沒有回答, 也沒有必要表態。莫枕眠所想的, 也就是他所想的。

他們在本質上是同一個人, 只是對外表現的性格側重點不同,但內核的世界觀、價值觀等等都完全相同,不可能給出不一樣的判斷和評價。

此時, 他在不知不覺中悄然握住了刀柄, 指尖來回摩挲著上面蜿蜒起伏的花紋,臉色陰沈下來,心中有一股肅殺之氣升騰而起。

很難覺得, 不語法師會給這座城市帶來什麽好事。

不管是什麽人, 只要見過墮魔後的不語法師, 就會認同一個觀點:他所經之處,會帶來殺戮和災禍。

懷著極端的執念, 不語法師會將他所認定的“道”貫徹到底,直到毀滅所有人,或是毀滅他自己。

被邊遲月釋放出的殺意刺激得一個激靈,度鴉哆嗦著翅膀,小心翼翼地看向t他:“魔君殿下?”

邊遲月問道:“度鴉,不語法師是什麽時候來到魔界的?為什麽我沒有收到任何消息?”

魔界每月進進出出的修士、商隊沒有千千萬萬,多如牛毛,當然不可能都上稟魔君;

但那些實力高深的大能、背後勢力強大的人則是特例,從他們踏入魔界的一瞬間開始,就會有無處不在的眼睛時時刻刻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。

那些消息都會在經過整理後,匯聚到位於第一都的情報部中,由作為統領的度鴉仔細篩選,選擇出重要的情報呈上給魔君。

與度鴉同行的這些天,邊遲月不敢說自己真正了解他,但對他的為人品性也有所認識,對他的懷疑並不深。

更何況誰都知道,如果情報出了問題,第一個擔責任的人就是度鴉……他主動做手腳——還是這種帶著明顯漏洞的手腳——可能不大。

“什麽?!”果然,度鴉震驚地瞪大了猩紅的眼瞳,不少羽毛都炸開了,“二十年前不語法師進入魔界,這、這屬下分明呈上給殿下過目了,殿下也批準……”

他猛地停住了,似乎回憶起了什麽,瞳孔驟然放大:“不,等等……”

“那幾日魔君殿下恰好身在人界,行蹤不定。屬下未能親手呈上,只得派人千裏傳書給殿下,想必這給了他人暗中作梗的機會……”

“是屬下辦事不利,請殿下責罰!”度鴉化為人形,在邊遲月面前跪下,腦袋深深低垂,幾乎貼著地面。

“起來吧,現在不是請罪的時機,”邊遲月皺了皺眉,擡手示意,“你可有懷疑的人?”

“……”度鴉沈默一下,似乎有幾分為難,但還是咬咬牙,吐出一個名字,“蟄霜,當時她也身在人界。”

能準確攔截到書信並做手腳的人,能力必定不差,除此之外,那個人還要有渠道掌握度鴉和邊遲月的行動,甚至本身與他們有聯系,才有可能利用他們之間的信息差瞞天過海……

而度鴉好歹掌控著魔界的情報中樞那麽多年,耳目遍布十二都,想在魔界境內篡改情報的難度太大,風險難以承擔,所以那人極有可能是等書信出了魔界再動手的。

修為高深,知曉度鴉和魔君兩人行蹤,且當時也不在魔界的人……度鴉敢肯定,只有蟄霜,他在魔君案牘上無意中見過她的出界令。

將度鴉遲疑的態度映入眼中,邊遲月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好奇,但又不方便直接問,怕暴露自己沒有之前許多記憶的事實,只好絞盡腦汁回憶原著。

原著中的蟄霜出場不多,給易玦留下的印象也不深,讓她險些沒想起這個人。

只知道她被公認為是魔界第一美人,媚骨天成,一舉一動間風情萬種。早些年時,她初入魔宮,本是為了嫁給邊遲月,但不知為何,最終她是作為女官留在了邊遲月身邊,也算是他的心腹。

但現在看來,她可能不是心腹,而是心腹之患啊……

邊遲月一行人繼續走在空蕩蕩的街道上,城中寂靜得詭異。

“吱呀——”

忽然,旁邊響起一陣開門聲。

眾人一齊轉頭,只見門後走出一個身著白布粗麻衣的女子,她打扮得極為樸素,全身上下沒有首飾妝點,烏黑的長發用一根木簪簡單地盤在腦後,給人一種自然親切之感。

她擡起漆黑如點墨的眼眸,眼中暗沈沈的,沒有聚焦,卻能準確地對著邊遲月等人的方向。

莫枕眠敏銳地察覺到,那盲眼女子每一步都走的很平穩,是展開了神識嗎?

……可她分明沒有感應到一絲一毫的神識波動。

抿了抿唇,莫枕眠望向對方的眼神不禁帶上一絲探究。

“各位道友是初入第七都?”白衣女子說話的速度有些緩慢,吐字間顯得生疏,好像很多年沒有與人交談過了一樣,“如今第七都發現異變,若是可以,還請各位快快原路返回吧。”

度鴉上前一步,好像要說些什麽,被邊遲月擡手攔住了。

“在下邊星洲,欲前往第一都探望友人,有要事商討,恐怕無法就此返程,”邊遲月面不改色地扯謊道,“請問你能告訴我們,這裏發生了什麽嗎?”

“我沒有名字,你們可以叫我佚名,”白衣女子緩緩道,“其實我也所知甚少。前兩日子時,城中幾乎所有人都忽然出門了,向城主府走去,然後再也沒有回來。”

“我試著攔住了一些人,但半個時辰之後,他們一齊暴斃身亡了……臨死前,他們雙眼往上翻,口中胡言亂語,雙手死死攥緊雙耳,有一人甚至把耳朵給生生扯了下來。”

“如今城裏只剩下像我這樣耳聾的人了。”她平靜地說。

耳聾?但是她的表現分明像是健全的人!

大吃一驚,莫枕眠猛然看向她。

似乎是感受到了莫枕眠驚疑不定的目光,“佚名”溫和地笑了笑,並沒有覺得麻煩,耐心地解釋道:

“我所修道法特殊,隨著修為提升,會逐漸舍棄味覺、嗅覺、視覺、聽覺等感官,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異於常人的感應,令我能更敏銳地感知外界。”

——是“拂塵道”。

邊遲月和莫枕眠同時露出了若有所悟的表情。

這種道法在《指尖山河》中曾被提到,由於它十分特殊,和其他常見的“無情道”等不同,讓本體易玦看時覺得很新鮮,印象深刻。

拂塵道是由拂塵祖師開辟的飛升大道,認為人的感官、身軀、乃至在世俗中擁有的一切都是使人滯留人間的枷鎖,也是令道心有虧的塵埃,需要像蛇蛻皮一樣一道道褪去,才能更接近天道。

直到修至一無所有,方是拂盡了塵埃,可飛升上界。

修這種道的人,往往有著比任何人更堅定的道心,在同階中戰鬥甚至能比劍修更強悍。

只可惜,既然“佚名”所修之道要求決心割舍一切,做人間一過客,那她恐怕不會想惹上這次因果。

所以邊遲月猶豫片刻,最終沒有邀請她一起去看看不語法師整出的幺蛾子,道謝後就與她別過了。

走出幾尺距離,邊遲月忽然捕捉到一聲極輕的“多謝道友諒解”。莫枕眠回過頭,只看見一道漸行漸遠的白色背影。

第七都城主府前,原有一片空地。

而現在,這片空地上築起了供佛修講道的說法臺,白玉石修築的臺下挖了一條環形的溝渠,渠中種著蓮花。

這些蓮花泛著異常的血紅色,都還沒開放,只有花骨朵在微風中搖曳著身姿,飽滿而豐腴,艷麗中無端透出一絲妖異邪氣。

凝視一會兒,莫枕眠神情古怪地開口:“你們覺不覺得……”

“那些花搖頭擺尾的姿態,像是蛇在追尋獵物的樣子?”

話音剛落,所有蓮花像受到了某種示意,猛地朝向他們,好似嗅到了血腥味的野獸。紅色的花瓣一瓣一瓣向外開放,很快便呈現盛開的姿態。

露出的蓮蓬中,血紅的蓮子閃爍著詭異的光澤,像一只只眨動的眼睛。

在與那些“眼睛”對視的剎那,眾人耳畔驟然響起層層疊疊的梵音佛樂,仿佛有千萬人在齊聲念誦、吟唱,攝取著所有人的心神。

“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……”(註)

這些聲音充斥著耳畔,一遍又一遍重覆著,像活物般通過耳道一股腦地擠進腦海,令人頭痛欲裂。

邊遲月被刺激得顯露出了魔物的特征,一片片漆黑的鱗片從臉頰邊生出,圓形的瞳孔不知不覺間拉長,豎瞳中傾瀉出令人膽寒的殺意。

他抽刀的動作快得難以捕捉,纏繞著烈火的刀刃帶著萬鈞之勢橫掃過那些血紅的蓮花。

梵音戛然而止。

然後,是撕心裂肺的尖叫,幾乎要劃破耳膜。

血蓮被攔腰斬斷,斷面處浸出點點鮮血,順著深綠的蓮梗向下流淌,滴入渠中,很快就將渠水渲染成一片血色。

“魔君殿下,許久不見,別來無恙啊。”城主府大門被推開一條縫,熟悉的聲音從門後響起,語氣溫潤儒雅,帶著笑意。

“莫非,殿下不愛聽我這梵音麽?可城中那些百姓卻是愛聽得很,都不忍離去呢。”

從門後走來的僧人,依舊一身潔白無垢的白袍,手指執一串佛珠,不緊不慢地撥動著。

只是——

邊遲月等人瞳孔驟縮,面露驚異之色。

不語法師背後,牽著密密麻t麻的血紅絲線,絲線的另一頭,連接著數不盡的幹癟的屍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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